「小俞乖,再等等,爸爸等等就到了。」

  小小的闔蓋手機被他緊緊纂在手心裡,深呼吸幾次,他知道再等一下下爸爸就會來了。

  旁邊的同學接連跟著家人回家,大黑夜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在補習班樓下瑟縮等待著。

  「啊你還在等爸爸媽媽喔?」一樓管理員忍不住探頭過來問。

  他連忙露出微笑讓伯伯安心,「沒關係,他們很快就會來了!」說完還沿著牆壁移動到外頭去,他想如果見不到身影就不會很在意自己了吧,被別人擔心的感覺他不喜歡,雖然外面溫度顯然比裡面冷了很多。

  搓了搓手,眼前是條小巷子所以也沒有什麼人車會經過。反正也沒事情做,趁著沒人膽子也大了起來,於是他開始哼起昨天電視上看到的卡通主題曲。

  鼻頭被凍到有點塞住,嘴邊也飄著白霧不過他還是繼續唱,不懂意思也不懂歌詞只是憑著記憶亂哼,這樣他才會覺得時間變快了點。

  一首歌唱完差不多有三分鐘,只要唱完五首很快十五分鐘就過了。

  唱點快樂的歌後遠處的黑夜似乎也會向他微笑了,他不是一個人,馬上就會有人來接他。

  所以他一點都不害怕,雖然每每胸口都有股酸澀感讓他連眼眶也澀了起來。

  可是只要他知道還有人會來接自己,那麼他就能一直一直等下去。

  因為當他看到爸爸的車終於出現在眼前,那一瞬間的喜悅足以讓他忘記前二十分鐘有多麼難熬。

 

  他非常擅長等待。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就很常一個人等父母來接所以磨出了耐性,所以要等個一兩小時對他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連是臨時被放鴿子,他都能在原地等到對方姍姍來遲而不吭一聲,也不太會給對方擺臉色。

  他明白父母堅持上下學都接送自己是出自於一份愛,所以當然更不會說什麼,雖然他每次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有次連老師都要回去了還問他怎麼在這邊逗留,他只好說爸爸大概幾分鐘就會來了讓老師先回家,實際上他剛剛才得知爸爸被公事絆住了大概還有十來分鐘才會來接他。

  小時候爸媽老是讓他等,現在長大了總算不用給人接送,但他現在身邊的人也沒讓他少等過。

  他很清楚現在交往中的男人不專情,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還是小的那個,其他還有沒有跟自己一樣的存在他卻不清楚。

  共享一個人自然分配到的時間會被壓縮,他卻還是選擇跟季行交往。

  一來他很喜歡這個人,除了沒辦法對他專一這點以外他全部都不討厭。二來季行為了增加兩人相處的時間還特地租了一個套房讓自己住省了住宿問題。有時季行會直接住下隔天才離開去公司。雖然更多時候都是他一個人在家,打掃煮飯順便期待等等會不會有意外的電話。

  季行對他的好根本無法一一列舉,他完全無法厭惡對方更不要說是分手,他珍惜都來不及了。

  他也很清楚這麼好的男人不可能完全屬於自己,所以他選擇包容,接受對方還有別的對象的事實。只要這個平衡還能維持兩人就還能繼續下去,他是這樣想的。

  「小俞,你現在在哪?」

  手機傳來季行令人安心的聲音,他無視站到痠痛的雙腿溫聲道,「我在餐廳附近,門口那邊人多所以我在公車站那附近等。」

  「傘呢?外頭好像飄雨了。」

  「現在還沒什麼雨,放心,我有帶傘出門。」這個男人總是很溫柔,想想當初就是被這點打動了才答應交往的吧,一直到現在還是很讓他心動,「你在哪裡?現在是尖峰時間可能在堵車吧?」

  所以才到現在還沒出現,約了七點的晚餐一下就拖到八點半。早知道自己就晚些出門了,可是他一向習慣早個五分鐘到,寧可他等人也不想讓別人自己。等人不是件令人高興的差事,所以還是讓自己負責等他會覺得心裡好過些,也不用因為自己遲到感到不安愧疚。

  「嗯,塞的有點久。」隔著手機他卻能在眼前清楚浮現出男人一臉懊惱,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揉著眉心的模樣,不禁微微笑起來。

  「……小俞,我過不去了。」

  手指僵了僵,手機被握的太用力還傳出幾聲破碎的擠壓聲,半晌他才鎮定下來,在對方看不到的狀況下慎重的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晚餐也不用幫我留了。」

  「嗯,好。」

  收了線,他拍了拍兩肩上濕成一片的水漬苦笑,難得穿幾次的上好西裝就這樣糟蹋了。

  趁自己還沒變成落湯雞的程度前趕快回去吧,誰讓他把摺疊傘忘在桌子上了根本沒拿出來。他想該不會是撒謊的懲罰吧?明明一開始還是毛毛雨的,現在雨滴打下來都會疼了。

  連忙搭上罐頭公車回家,衝進浴室去洗了熱水澡他才捲著被子滾上床。深深吸吐後才有鬆懈下來的感覺,季行失約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今天是白色情人節不過如果位置比他高的情人有要求的話,臨時被徵召去也是可能的。

  正式情人節都給他了,白色情人節讓自己一下難道就不行嗎?

  嘆口氣,他說服自己往好一點的方向想,至少原本今天季行是打算跟自己過的,餐廳是幾個星期前就訂下來了。還是挺高檔的日式料理餐廳,平常他只會經過而不會想要進去的那種。

  而且電話中季行是說過不來,而不是不過來了,這表示他心裡其實本來是想見到自己的吧。

  這麼想過以後他才放下胸口那股沉甸的感覺,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他回到了剛認識季行的時候,那時候季行是大他三屆的學長,雖然已經畢業可是經過直屬學長的介紹兩個人還是認識了。季行身邊沒少過伴,男的也罷女的也好,他有見過的全部都相貌佳學養好。一開始沒有多想,只是覺得才子佳人看來果然就很順眼,卻不知道自己太認真打量反倒引人注意。

  後來季行主動來追他,被告白後的狂喜同時也伴隨著不得不面對的抉擇,對於無法給自己完整的愛情是否能夠接受。

  他答應了。

  季行笑的燦爛,一點顧忌都沒有就在公車站牌旁擁抱自己,整個人都是太陽的味道。

  畫面跳轉到幾年後的一次生日,那天好不容易季行的行程只有晚上不屬於自己,白天要做什麼都可以。但約好了時間卻遲遲等不到季行出現,從白天坐到黃昏,光線的顏色都變了這才盼到季行的車出現。

  他懶懶地坐在路旁的長椅上,不是故意擺臉色而是因為長時間沒事做於是整個人空乏,連個表情反應都沒辦法順利做出來。悠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著那部車用最快的速度停在遠處的車位,然後他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手上抱著好大一束花。

  終於尋得燈火闌珊處了,他有這樣的感覺,此時心中的狂喜幾乎要淹沒他所有知覺。

  等了再久能換得這一瞬間的感動,他覺得值得了。

  ──真的值了。

 

  醒來以後房間仍是曠著的,除了自己以外顯然沒有別人的氣息,不過門縫間微弱的光線卻消失了。走出去發現客廳的立燈被關上,桌上多了個小巧別緻的禮物盒。

  現在十點多,距離季行的上班時間已經有一陣子了。他猜季行應該是在上班的時候繞過來把盒子放在這裡的,不忍心把自己吵醒離開前還順手把燈給關掉。

  摸摸臉頰沿著沙發坐下,他想臉上說不定還殘存一點點季行留下的溫度。打開盒子裡面是相當時髦的銀飾,他笑得幸福卻也苦澀,季行終究是沒敢送戒指的。

  「不送對戒也可以啊……真是想太多了。」他把鍊子掛上,一時反射光線刺進他眼底,「你明知道我從來沒期待過什麼。」

  漱洗完自己也該去上班了,只是可惜又添了個有不好回憶的節日。

  幾天後季行終於騰出時間來住,晚上當然不忘要把握兩人能溫存的時間,匆匆吃完晚飯洗了澡,不顧醞釀氣氛就這麼直接滾上床去。

  「還在生氣?」

  手揪緊了被單,他咬著下唇承受後方的撞擊斷續悶哼,「唔──嗯、沒有……!」

  季行沒有再說話,只是一手握著他正在灼燒的下體套弄起來,前後刺激他的敏感點。視線被淚水沾濕而模糊不清,他全身上下只剩下最最敏感的那兩處還有知覺,其他的部分早就已經不屬於他。強烈的進犯不免弄出了點傷口,可是沒有人有暇去理會,包括他自己。他像隻離水的魚大口喘息,失去控制地陷在性愛的泥淖裡只祈求能快點得到解放。

  季行的手被他弄髒了,床單也沒能倖免。季行本人倒是很習慣地抄起面紙,大致擦乾淨了就倒回床上,長手長腳捲了上來從後面緊緊裹著自己──非常溫暖。

  「交往紀念日快樂,小俞。」季行的鼻尖在頸後來回磨蹭,鼻息噴灑在皮膚上,「對不起,晚上才來。」

  「還願意等我嗎?」

  「……嗯。」

  他的回答跟當年一樣沒有變,每年這一天季行都會把當時的告白在他耳邊重訴一次,深情依舊,但是他卻開始懷疑自己沒辦法做到當年那般肯定。

  手機響了起來,季行原本沒打算起來最後也只能跟堅持不懈的鈴聲妥協,從地上的衣服堆裡找出手機坐回床鋪上接,空著的左手伸了過來撫摸自己腦袋。

  「喂……嗯、沒有……別任性。」

  簡單幾句他就能猜到來電的人是誰,好在自己是背對季行向著床鋪內,不然自己的表情一定會帶來困擾。他閉上眼縮進被裡,企圖陷入睡眠藉此逃避不過卻越發清醒,電話內容全部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季行掛上電話,他僵硬地躺在床上活像犯人在等待宣判。

  「我出去一下……等我回來。」

  門鎖發出喀噔的聲響關住滿室嘆息,剩他孤伶伶地面對一世界的寂靜。

  他想等待之於他大概與性愛相去不遠了。

  又忍又熬地做足前戲,漫長的過程只為了那一瞬間銷魂的高潮。

  只為了得到那份終於盼得季行的喜悅。

  他問他自己到底為何渴望被救贖的感覺至此而不惜虐待自己,大概是因為跟季行在一起的時候過得太甜美,以至於他都忘了更多的時間他都深陷在煎熬裡。

  滿是傷痕,卻依然對著遠方光口擁抱希望。

  休息半晌後他從床上爬起來匆匆淋了澡,出來看到桌上的手機收到新簡訊,季行說再半個小時就會回來。

  「知道了。」他說,伸手把眼淚揉掉然後把手機存摺丟進背包裡,拉好拉鍊鎖門離開。

  他向來很擅長等待,

  只是從來沒辦法習慣。

 

 

 

  (完)

 

 


 如果可以,請別讓愛你的人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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